大漠孤山

人性不变,历史重演

    一  归来途中

    今天看到消息,马来西亚发现三例新冠状病毒肺炎阳性病例,是1月24日凌晨3点从新加坡进入马来西亚的游客,是新加坡确诊病人的亲属。

    24日早上8点,我们离开吉隆坡国际机场回国时,马来西亚机场除了中国人和部分工作人员大都戴口罩外,其他国家游客大都不戴口罩,仿佛疫情只是中国的事。说明在没有出现确认案例前,很难引起人们的重视。

    所以,不应该过分批判最初发现病情的人为什么没有重视。在医疗技术很发达的今天,最初人们表现出一切可控的心态是可以理解的。即使是今天,没有出现病例的国家地区,人们所表现出的心态依然是与己无关,像今天之前的吉隆坡机场一样。

  

    二  不变的人性

    医疗技术的先进性让人们忽视了“人性”的不变性,人类在利益方面的贪婪性与医疗技术的发展是完全两回事,从古至今没有什么变化。这也许就是“以史为鉴,可以知兴替”的根本机理。


    说到今天的新冠状病毒肺炎,与发生于1910-1911年间的东北鼠疫有诸多相似性,现在有很多网上的文章开始翻出当年的事情来类比。这些相似性包括:

    1. 原因都源于人类在野生动物身上谋取利益的贪婪性。100多年前的东北鼠疫是源于人们抓土拨鼠(Tarabagane or Marmot),用它的皮卖钱。土拨鼠的皮可以做成上等的皮衣,有很好的御寒效果,为当时中国东北和俄国富人所喜爱。病毒就是从这些捕捉土拨鼠的猎人身上开始传播的。而今天的武汉肺炎源于被食用的野味。

    2. 发生的时段相似,都是在春节前后。1910年的鼠疫初例发生在十月份,开始没有得到重视,当时的医疗条件也很差,特别是中国境内(疫情同时发生在与中国东北接壤的俄罗斯),也是赶上春节前的人员大流动,疫情沿哈尔滨到沈阳(当时叫奉天,英文Mukden)、长春、以至于山海关的铁路快速传播,直到山东省(当时叫济南府)。

    3. 传播的途径相同,都是主要通过空气飞沫传播。


    三  鼠疫斗士


    当时中国的东北已经是半殖民地半封建领地,虽是中国的领土,但铁路等为俄国和日本把持,长春以北路段由俄国管理,长春以南路段由日本人管理。当各国都发现疫情严重时,也想争夺治理的控制权,毕竟是中国的领土,俄国和日本征求中国清政府的意见,如果没有能力主导疫情治理,就由他们接手。

    当时的清政府实由袁世凯把持,袁的身边有一群国外留学回来的人员,其中外务部长施肇基引见马来西亚华人伍连德(Wu Lien Teh)作为总医官来主持疫情防治工作,袁欣然同意,也可能是没有别的选择的缘故。无论如何,当时能敢于任用一位31岁的医生来主持这么大的疫情防治,可见用人上的大胆。

    伍连德不负众望,带一名助手深入疫区,经快速调研果断采取了两条关键的措施:戴口罩预防和焚尸。戴口罩在当时的中国是革命性的预防措施,而焚尸是与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严重冲突的措施。好在,当时的政府完全支持伍连德的主张,同意他的所有措施。

    伍连德的采取的措施效果很好,病人数量达到高峰后开始迅速下降,两个月后得到完全控制。

    伍连德的专业和敬业得到了包括俄国和日本等各国医疗人员的敬佩,他征用铁路车箱作为隔离空间的要求也得到了俄国管理当局的同意(如前所述,当时东北长春以北的铁路由俄国人运营管理)。

    也因为伍连德成功控制了东北鼠疫,从国家层面,这是中国的成功,因此1911年4月在沈阳(奉天)召开了万国鼠疫大会,伍连德为大会主席。

    这一波疫情得到控制后,伍连德得到了宣统皇帝的摄政王载沣的接见。袁世凯也想让他担任天津医学院的院长,但伍不同意,他只是挂着副院长的名义,与助手深入内蒙古,继续调研鼠疫产生的深一层机理。

    伍连德后来创建了哈尔滨医学院以及中华医学总会。以他对中国医疗事业的贡献,他在中国近代史上是凤毛麟角式的人物。

    

    四  有贡献没名气

    伍连德无论在中国,还是在马来西亚,都没有太大的名气,或者说其知名度远配不上他所做的贡献。这可能是因为他是纯技术人员,不沾政治,远离官场。

    对中国来说,首先伍连德并不能算是中国人。

    当时的马来西亚(当时叫英属马来亚)华人社会,可以分为三种群体:1)亲中国清政府的群体,这部分人虽然已经在马来西亚生活了一两代,但一直认为自己是中国人,总想着什么时候会回到中国。2)亲中国革命派的群体,就是支持孙中山等革命事业的人。这部分人主张中国应该进行革命,很多人参加兴中会、同盟会等革命团体。比如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中,很大一部分是东南亚、特别是马来西亚华人。3)亲英群体,这部分人在英式教育下,认同英国的制度和体系,甚至加入英国国籍。语言上以英文为主,甚至不懂一点中文。

    如果按以上分类,伍连德应是第3)类——亲英群体的一员,他不会中文,在东北治理鼠疫期间是需要中文翻译的,他于后来写的自传也是用英文写的。如果从国籍的角度,他是当时的英殖民马来亚籍,但不排除被聘后由清政府给予中国国籍而具有双重国籍。当时的清政府是承认双重国籍的,目的是吸引海外有能力有财力的华人回国创业等。

    其次,伍是一个对专业事业十分热衷,对做官极度不敏感的人。首先,一个生活在热带地区的人,来到东北严寒地区,如果不是对专业事业的极度热爱,很多生活上的困难就足以使人退却。其次,在鼠疫得到控制后,他放弃了天津医学院院长的职位,宁愿跑到内蒙古继续研究,也体现出他对官场毫无兴趣。再有,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,他不堪战乱,举家回到马来西亚,在怡保开了一家私人诊所,行医至终。

    以上情况可能是他在中国知名度不够响亮的原因。

    历史是客观的,但写出来的历史肯定是主观的。

    到了马来西亚,提起伍连德也很少有人知道,这似乎有情可原,因为伍连德的主要贡献给了中国,而不是马来西亚(当时叫英属马来亚)。相反,当伍连德从英国毕业归来后,他在马来西亚参加了反鸦片运动,要知道鸦片是当时东南亚农业的一项主要产业之一,也是英国殖民政府的主要财政收入来源之一,反鸦片运动触动了当地英国殖民政府的利益,伍连德受到殖民政府的“特别关注”,以至于面临失业状态。这应当也是他接到中国清政府的邀请后毅然前往的原因之一。

    不过,在马来西亚槟城,伍连德故居前的路现在叫“伍连德路(Jalan Wu Lien Teh)”,这是一种永久的纪念。

    

    五  多次爆发

    类似1910-1911年的鼠疫在之后又多次爆发。

    1917-1918年在陕西山西一带爆发鼠疫。据伍连德自传中说,这一次死亡人数更多,这是因为当时中国政府已经被军阀所控制,缺乏统一有效的组织管理。这种情况下,再好的医生都无能为力,可见,科学合理的组织管理是首要的因素。

    1920-1921年,在中国东北和苏联再次发生鼠疫。电视剧《共产党人刘少奇》中,有一段是刘少奇和任弼时等一行去苏联留学途中,经海参崴(读wai,第3音)转车期间,碰到鼠疫检查,任弼时因正值发烧而被强制隔离检查。在后续的检查中,任弼时采用缩短体温测量时间的方法,造成体温正常的假象而得到释放。从干事业的角度,这是机智之举,但从普通人防疫的角度,其实是很危险的。这一段情景就是当时鼠疫流行的一个侧面写照。


    六  最后


    伍连德返回马来西亚后写了自传《Plauge Fighter(鼠疫斗士)》。

    2011年在北京工作期间,我在位于西二旗的北京大学医学院家属院——智学院租居,在楼下的旧书摊上买了一本复印版的《Plauge Fighter》,上面有“北京大学图书馆”印章。当时只是为了学习英文,后来负责公司马来西亚的业务后,重读了这本书。2019年春节到槟城游览,知道槟城有“伍连德路”。


    历史之所以不断重演,是因为人性从未改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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